星期日, 4月 22, 2007

永別了!老爸(一)

2007/3/14~2007/3/26

大概在過完年後,老爸說他大概胃出血,有血便的現象,我們認為不過是痔瘡吧,又不是第一次。三月初不改永遠遲到的壞習慣,沒有掛到腸胃科,就由家醫科幫他安排一堆檢查。大概是三月的第一個星期,醫生打電話來,說老爸肝臟有腫瘤,要安排做結腸鏡檢查。到了3/13(Tue)晚上,老爸說他沒力氣拿菜飯到房間,要我拿,還真的有點重量,這時他有些喘了,而且我注意到他好像變廋許多,心理覺得怪怪的。

3/14(Wed) 14:00

  回到家和老姊帶老爸去醫院檢查,短短幾步到家門口,竟然要我架起來,腳都軟了,還氣喘呼呼的。一到台大,二話不說我馬上推輪椅讓他坐上去。推到結腸鏡室時,把他抱到床上,老爸好像吸不到空氣般,尿布上又是血便,但是夾手指的儀器一接上去,哇…竟然破百,再把老爸稍翻一下,黃疸!眼白的地方都黃掉了,從臉到手都泛黃了。老姊在旁邊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但我心裡有個數,「時侯到了」我心理這麼想。

  結腸鏡室的醫生一看到黃疸還有心跳破百,立刻叫護士掛一筒氧氣筒,叫護士送老爸急診。急診室的醫生一看到,喊了一堆我現在記不得的英文代號,一個護士立刻來打鉀離子拮抗劑,我的腦中閃過kidney necrosis,OK,很確定了…真的出不不了院了。

  老爸喊著肚子很病很燒,這時才發現他腹水腫。醫生很快安排Ultra sound的照像,照片出來給我看。唉…本來是透明的肝,現在以肝門靜脈為中心,呈兩個星芒狀放射,整個肝都是白點,腫瘤?上個星期打電話來的醫生太保守了吧,這是末期肝癌啊!而大腸的照片也都布滿白點,醫生的判斷是結腸癌移轉到肝。

  醫生幫老爸做穿刺,確認腹水的狀況看能否抽腹水。可是裡頭已有血水了,表示有臟器破掉,於是又安排MRI,因為老爸身體狀況很差,沒辦法打顯影劑。

3/14 18:00

  我和老哥簽了「家屬同意不施行急救同意書」只要求院方給他止痛。
 
3/14 20:00

  看護來了,我覺得真的累斃了。我把事情交待一下,就先回家附近吃個飯。還沒吃飽,看護打電話過來,說醫生要找我。又趕回去了。

3/14 22:15

外科醫生:「你爸爸大概就剩這幾天,有什麼事情要交待、什麼人要看,就趁這幾天。他的結腸破掉了,我幫他開刀也只是把破掉的結腸縫起來而已。而且手術完,他都會處於昏迷狀態,他會在昏迷狀態走掉。那你們要不要開刀?」

我打給老媽,媽:「幹麼動刀,多痛而已,讓他安心走比較好」

我:「醫生要我跟他講,讓他自己決定哩」

媽:「不要啦,幹麼跟他講」

外科醫生:「你不跟你爸說明啊?」

我:「我媽說不要」看得出外科醫生臉上三條線。

  我就去病床邊和老爸打個招呼:「爸,我要走了,看護蔡先生會照顧你,有事情他會打電話給我,我馬上趕過來」這時侯他不知怎麼地,用力抓住我的手,盯著我看,說:「檢查結果怎麼樣?很嚴重嗎?」(不會吧,我要怎麼跟你講你剩不了多久?)

我:「很嚴重」
爸:「有沒有救?」
我:「沒救了」
爸:「會死掉?」
我:「會」
爸:「我的檢查結果呢?」

  這時外科醫生來到床邊,以其專業冷靜的口吻和老爸講,但老爸說他想開刀,外科醫生的臉開始皺起來了。我立刻打電話給老媽,要她跟老爸說,以下事後問來的對話

媽:「你七十五歲了,夠了啦,挨這一刀多痛的,何必哩」
爸:「我要賭一賭」
外科醫生加入對話:「阿伯,你的身體可能一開刀就走了,就算開完,也是在昏迷狀態下幾天而已就走了。」
爸:「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在這等死」
醫生很斬釘截鐵地回答:「對」
爸又問了媽,媽很堅持不要開,老爸最後還是被媽說本服了。
(要拿電話請醫生解釋,但醫生拒絕在電話中講病情,大概是法律上的問題吧)

  後來媽還要爸答應捐大體給台大做研究,媽說:「你從十三歲開始抽煙,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是死於大腸癌,不是肺癌」

  把老哥從北投叫回來,醫生和我們說明清楚,有可能剩幾小時而已,我和老哥就一起睡在星巴克的沙發椅上…還一群蚊子在咬我。

3/15(Thu) 6:00 天空魚肚出來,我去附近的早餐店吃些東西,唉,杭州南的三明治早餐店真是難吃。

3/15 9:00 換班了,我和老哥紛紛回家睡覺,讓老媽帶著姊姊來醫院。

3/15 17:00 和老媽一起走去吃飯,經過里長辦公室問一下里長關於葬儀社的事,但里長沒有立刻回應,老媽後來就要我直接打給張先生,張先生:「你們沒找我弟嗎?」媽:「你弟弟說不太清楚,明天找給我們,你那裡有沒有認識?」張先生:「啥?我弟這樣說?(不爽)」媽:「對啊!」張:「我和鄭小姐講一下,妳打給鄭小姐」後來找到鄭阿姨,她介紹我們台灣仁本。

小插曲:台大大體室說父親腹血水嚴重,無法做防腐,不能做大體標本。

3/15 23:00 我才睡沒一個小時,看護蔡先生打給我,說老爸有事要找我。我一頭霧水,他找我幹麼?去了才知道,原來是美元定存!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單獨交待我這件事。

3/16(FRI) 9:00多我陪媽去銀行想領這筆錢,哥打給我說:「爸說他要走了,你趕快來」媽說:「說走就走啊?那有這麼容易,他想看我啦」結果銀行給我們一個釘子,要份授權書,計程車到了台大。

3/16 10:00 這兩個相怨44年的人,最後一次面對面的對話,到現在我還印象深刻

爸很驚訝看媽來了,手上拿一份授權書

媽:「你就簽簽吧,我不會吞掉的,等你出來,我會還你」
爸奮力地寫完他的名字,媽抽走授權書,拉著我要走時,老爸:「妳就這樣讓我走?」
媽回頭說:「你放心,我們會準備你最好的西裝給你,別煩惱」
計程車往銀行的路上,還在和運將評老爸的不是,媽當然是把錢都領的差不多了,那天美金還不錯,換到33元多。

3/16 11:00 安寧病房終於有空床了,爸就不用在急診室裡忍受那些喧鬧。

3/16 15:00 醫院通知在公司和店裡交待事情的我,老爸的心跳變慢了,旺哥看我急忙出去,問我:「要下課啦?」我「是啊!要下課了」
  安寧病床邊,是我們一家人最後一次五個人在同一個地方。出病房時,大姊還要護士多給爸一些嗎啡。大姊、二哥和我及醫生開了家屬會議,醫生說明大概就是這兩天,要我們節哀,大姊的情緒感染我們,我和哥哥也不自覺地難過哭泣。他不是好老爸和好丈夫,我們血脈還是相連。大姊的決定是:多打嗎啡,讓老爸更舒服一些。

3/16 17:00 大姊和老媽回去,剩下我和哥哥在旁邊,我和看護蔡先生聊他看的,聊到女性權力的轉變,然後不知不覺帶到過去現在的台灣政治…這些沒啥好玩的話題。

3/16 18:00 看護蔡先生吃飽回來,我和老哥下去餐廳吃飯,慢慢吃,然後搭電梯上去

3/16 19:05 我和老哥正要出電梯門,看護打給我:「你爸爸呼吸變慢了」我:「我正出電梯,馬上到」老爸呼吸好慢喔,瞳孔也放大很多,感覺是半分鐘才吸一口氣。我們叫護士和醫生過來,心跳很微弱。護士對著老爸說:「伯伯,看到光亮的地方就向那裡走過去」。

3/16 19:20 大概在老爸吸吐了最後一口很長的氣後,就沒動靜了。醫生量了一下瞳孔和心跳,宣布老爸死亡了。醫生和護士還說「你們還有話要講的話,可以跟他說,醫學上證實,這個時侯腦的聽覺區還有反應」「那他的意識還在嗎?」我問「這就不知道了,有什麼事可以快快說」二哥打給在家的大姊。

3/15 19:30? 一陣很難過的心情突然湧上來,我的眼淚就這滴出來了,我心理一個念頭:「大姊到了嗎?」幾秒後,大姊真的來了,感覺心情立刻寬心了。

3/15 20:00 我和大哥幫老爸在他的褲袋塞錢,穿上他生前最愛的舞鞋,爽爽發亮啊!我一直到那天才知道他有這雙鞋子。然後把老爸搬到地下室去了。仁本的林先生來了,帶著我們一路講要說什麼什麼上了車,又是一段段「爸,要過橋了」「爸,要過地下道了」到了第二殯儀館的冰櫃拜,然後要頭也不回的離開,林先生把整個過程都跑得非常流暢。

到底19:00那時侯,是老爸在等我們嗎?怎麼會這麼巧?而大姊來之前的那幾秒鐘,是老爸在等大姊嗎?令我再看一看我看「靈魂實驗」的省思這篇自己的評論,就當作一個生命中的課題來探索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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